第八章
桑塞尔伯爵等人指挥的法国军队自认为对可能的任何突发事件都做好了准备，也因此充满自信。不过他们对亚眠战役毫无准备，而且对其中出现的新型战术也一无所知。
当梅伊娜出现他们的视线里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已经不能再用惊讶这个简单的词来形容了：如果告诉他们这是幻觉，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但事实就是，当他们看见的时候，梅伊娜就已经站在那儿了。
“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伊娜耸耸肩，并没有搭话，保持着自己认为最帅的姿势。
伯爵的心情已经无法用惊讶来形容了：几个世纪以来，指挥官们想方设法地保证自己的安全，建立最精锐的将军卫队，待在战场最后方远离战斗。而他莽撞的对手居然单骑就冲到重围中，实在是有违常理。不过出于修养，他很快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很绅士地对梅伊娜说道：
“好吧，尊贵的女士，请举起双手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优待俘虏，我们向您保证，您会受到作为贵族应有的礼遇。”
桑塞尔伯爵换了英语，很讲究地对梅伊娜行礼。梅伊娜不为所动，依然拄在那，十几个侍卫如豺狼一般围住了她，准备必要时使用暴力俘虏这位鲁莽的敌军指挥官。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在这片远离战场中心的地方显得很突兀。
一个骑着马的人影飞奔而来，马蹄踏倒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然后抽刀砍倒了第二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侍卫。鲜血一下子从那个法国人的脖子上喷涌而出。
“开火，开火，保护大人！”“呯，啪！”
这些装备精良、穿着带流苏烫边的华丽军装的侍卫显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纷纷对着这个骑马的人开火而不是使用刺刀，却怎么也打不中。
“玛格丽特，老娘就知道你他妈会来！”梅伊娜高兴地大喊着。
“闭嘴吧你，混蛋！”
没空搭理自己的白痴指挥官，玛格丽特紧张地盯着剩余的法国人，一边对着他们挥舞马刀，然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镇定，但她紧握着缰绳、略微颤抖的手和缩起的肩膀无疑出卖了她。枪弹擦着她的耳朵呼啸而过，她清楚如果自己犹豫一秒都必死无疑。肾上腺素和加速的心跳让她背上的汗毛都竖起，血液在全身高速流动着，沟通着所有的感官。
一个慌不择路的法国兵点燃了不知从哪搞来的抛掷炸弹的引信，然后对着玛格丽特她们丢了过去。顷刻间天崩地裂了，泥沙像倾盆大雨般到处洒落，弹片在梅伊娜头顶上乱飞，梅伊娜感觉自己的衣袖也被划破了，胳膊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很疼，她握紧拳头。几乎与此同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的头被钝器狠狠地打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声，然后眼前开始天旋地转，只剩下意识在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座下的战马帮她挡住了大部分炸弹的威力，但是她的左胳膊依然被远道而来的泥土块砸了一下，好在力量已经减弱，没有把她打骨折。
“快走！”
顾不上胳膊的剧痛，玛格丽特一把抓起趴在地上捂着脑袋的梅伊娜，对着梅伊娜之前爬上来的小悬崖，一口气跳了下去，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啪！”
被吓得魂不附体、还在浑身打哆嗦的桑塞尔伯爵狠狠地给了那个白痴法国兵一记耳光。
“简直疯了，简直疯了！”
伯爵喃喃着，一边昏倒了下去。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抬着昏倒的伯爵，也不管周围全部被炸断的旗帜和土坡下面的梅伊娜两人，直接撤离了战场。
远处的战场中心，战斗还在继续：进攻，反攻，冲锋，反冲锋，这些看似简单的却充分包含着许许多多的内容。步兵们挤在一起，脸色阴郁，互相拼杀。军官们像是被人毒打了似的阴沉着脸，嘶吼着。
“滚出去！对着那些狗娘养的‘斯贝兹’开火！”
一个法国少尉抓住旁边一个怯战的小兵的胳膊，龇牙咧嘴地狂怒着，然后把他狠狠地推向前去。然后对着后面的后备队喊着：“都过来！全部向前冲！”
这几句长官的命令比其他人的打骂有用几十倍，后备队的士兵们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奋力向英国人的人墙冲了过去。
密集炮火，齐射，徐进弹幕，阻止攻势，快炮，步枪，速射连发步枪，刺刀，炸弹，军刀，每个词语都意味着可怕的死亡和毁灭。两军的士兵们就这样麻木的互相冲杀，既不感到高兴也不感到愤怒，就像在工作一样。
几个小时的时间仿佛隔了几年。夕阳温柔地把大地染上一抹红色，顺带也掩藏了鲜血的痕迹。从死人身上流出来的血水把土地搞的黑红黑红的，炸弹和炮弹的“隆隆”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法国人的快炮几乎呈弧状，一弹鼓一弹鼓地扫射着，但是无法阻挡高速移动地英国轻骑兵们，倒是打到了不少自己人。英国军队各个营都补充上了苏格兰团的老兵，他们卧倒在地，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小心地举枪瞄准，屏住呼吸，过一阵再扣动扳机，打完就立刻调整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姿势，甩甩手，防止被压迫的神经发麻。
“让我看看！”
麦克莱尔上校团长一把抢过副官手里的望远镜，开始观察战场——法国人的阵线已经开始崩坏，除了中间人多势众的罗昂子爵的军团以外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缺口。
“妈的，正是反击的好机会，亲王呢？她哪儿去了？怎么还不下令冲锋啊？这当口完全就是一个冲锋的事情就可以击垮法国佬了……”
麦克莱尔摇摇头，皱着眉头严厉地询问着副官们，他可不认为能够想出这种密集阵线防御法国人的胸甲骑兵冲锋的指挥官是个庸才。
“长官，元帅她好像亲自带着龙骑兵团上去了，现在她应该在法国佬的快炮阵地或者炮兵阵地那吧。”
“简直胡闹！”麦克莱尔突然大吼了起来，把旁边的传令官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她上去了谁指挥部队？其他人呢？参谋长汉弗雷伯爵呢？玛格丽特伯爵呢？别告诉我都跟着她，这个……殿下上去了？”
“恐怕是的，长官。”传令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生怕惹恼了这位暴脾气团长。
“见鬼……”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亚于英国议会里面的任何动议的艰难选择：如果继续让部队待在原地固守，也许会失去一举歼灭法国人主力的好机会，但是倘若他擅自指挥，也许会受到军法处置，任何一位大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怎么办？下命令吧大人。”传令官说道。
“先派人尽快跟亲王殿下联系上，告诉她这儿的情况，然后再请她做定夺，要是找不到任何说话算数的家伙，就告诉一下其他团长，说我已经准备让我的人冲了，叫他们配合我！”
“是！”
传令官骑着马穿梭在枪林弹雨中一路飞奔向最前沿。
“大人！大人！”
传令官带着几个龙骑兵终于飞奔到原先法国人指挥官待的小土坡，然后从土里把狼狈不堪，浑身破烂的梅伊娜和玛格丽特拉起身。两个龙骑兵把昏迷不醒的玛格丽特轻轻放在马上。
“大人，麦卡莱尔团长认为现在法国军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请求您下令全军冲锋反击……”
“你们几个先去把土坡上那些旗帜给砍了，然后把玛格丽特护送回去，要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就不用回了见我了！”梅伊娜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龙骑兵们吩咐着，“至于你，通知各个团，告诉他们我命令全军冲锋，给我狠狠地揍这些法国佬！”
“明白，大人！”
传令官行了礼，跳上马，没有任何耽搁，再次迅速向团部前行。
“军旗倒了！军旗倒了！”
后排的法国兵叫嚷着。他们刚刚看到最远处的指挥小队的旗帜以及全部倒下。然后迎接他们的是来自英国龙骑兵团劈头盖脸如冰雹般的子弹。
“冲啊！先生们！”“咔咔！砰砰砰！”“哦！妈的，该死的！该死的！”
速射小队带头，步兵们和掷弹兵们并排紧跟在后，也不讲究什么阵型、协同作战了，英国兵们就这样一股脑地冲垮了法国军队的阵线，把整支军队切割成无数个小块。马的嘶鸣声，枪炮的开火声和枪栓的咔咔声，长长的喘息声还有金属撞击的刺耳声混杂在一起构成战争的交响乐。
三五成群的英国士兵向每个落单的法国人冲过去，三人或者两人一组用刺刀拼杀，有时候人群拥挤地实在挥动不开步枪，他们就用短刀砍过去，全然不管有没有踩到地上在混乱中尖叫的伤痕累累的躯体。
法国士兵们怕的不是枪炮的攻击，他们只是被英国人的气势给冲垮了。当第一个人转身不顾命令撤退的时候，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既然指挥官们都已经撤离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留下来和英国人拼命了！
“大人，撤退吧！”
罗昂子爵，阿兰六世依然骑在纹有象征着法国皇室的鸢尾花罩袍战马上，心有不甘地注视了一会战场，他对已经变成一盘散沙的部队也无能为力，只能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林间的空地依然挤满了人，有活人也有尸体。死尸堆在一起，像是一叠叠玩具士兵。英国士兵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搜寻着伤员。偶尔也能看见几个没来得及跟随大部队撤退的法国兵在向他们投降。树林里两边的传令官聚集在一起，讨论着这场战役的名字好让双方在记录交战结果的时候都能使用。最后他们终于达成一致：亚眠，靠在战场东边的城市名。也是两方殊死搏斗争夺的地方。
梅伊娜和几个她的龙骑兵站在营帐外面，等候着军医对玛格丽特的伤势的检查。
“大人，您还是先回去吧……”
“闭嘴！”梅伊娜气愤地尖叫着，就像突然吹响的刺耳号角，冲着踌躇不安的侍卫们大叫，“我就在这等着！”
“可是大人，卑职是认为……”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是觉得没事干，就去给我把佩剑还有我的手枪统统找回来！”
“是，大人！”
侍卫们飞快地奔跑着，不到一分钟就全部消失在梅伊娜的视野中。他们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要是在这个时候继续待下去，准会倒霉。随后营帐的门被掀开，几个戴着眼镜的医生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带着一股低气压走了出来。
“情况不太乐观，殿下，我们刚刚给她做了检查，玛格丽特大人伤及头部，身上也有好几处骨折、擦伤，以战场上的条件恐怕很难进行有效的治疗，您得尽快把她送到皇家医院去，不然很有可能，玛格丽特大人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梅伊娜心沉了下去，她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鲁莽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她低着头，绕过医生们，走了进去，坐在床边俯视着躺在床上的玛格丽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上帝保佑。”
梅伊娜轻轻地祈祷着，声音轻柔，有些嘶哑，还带着不知来自何处的颤音。
PS：
医疗技术不够发达的年代，即便是骨折都极有可能造成病人的死亡。
指挥官与低级军官不能混淆——低级军官们常常身先士卒，而作为团级甚至师级的指挥官，鲁莽地冲在最前面较为罕见。
作为贵族，均享有被优待、被俘后不能被杀的特权。
亚眠战役（虚构）法军罗昂子爵的部队第一次冲锋的混乱之际，胜负就已经注定。而后步兵、骑兵始终未能对英国军队的密集防御阵型形成有效的进攻，大量人员白白承受了人墙背后的炮火。
战役综述：
英国方面，参战有英国陆军常备第十六师，约九千五百人，和第十八师，约一万两千人，（两支常备军皆为标准化配置，四个步兵团以及一个龙骑兵团，一个野战炮兵团，一个后勤队以及指挥官卫队）以及梅伊娜亲王私人的龙骑兵，约一千五百人。共计约两万三千人。
法国方面，参战有夏洛莱伯爵，让·瓦内斯一世的胸甲骑兵师，约五千人，山地炮兵师，约六千多人，雇佣军“墓中公民军”，约两千多人，罗昂子爵，阿兰六世的步兵师，约一万五千人，胸甲骑兵旅，约两千人，桑塞尔伯爵，弗朗索瓦·德·涅瓦托六世的两个步兵团，约八千五百人，雇佣军“法兰西护国军”，约两千多人。共计约四万人。
英国军队：伤亡共计约三千六百多人，十六师的M.帕皮诺团阵地被反复冲击，损失最大，伤亡了大约一千两百多人。
法国军队：伤亡共计约两万八千人，其中六千多人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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